傳奇:中國孤兒的母親

文/蘋果樹
日期/2019年5月7日

艾偉德(Gladys Aylward),1930年從英國只身來到中國山西陽城,在這裡創造了世界為之驚歎的傳奇:開了一個客棧,卻是一個震撼世界的客棧;她自己生活清貧,卻收養了眾多無家可歸的孤兒;她以瘦小的身軀徒手制服了監獄中手持利斧的囚犯;曾任該縣禁足督察,協助縣長解除讓中國女人「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的裹腳陋習;她自己幾乎在日軍的轟炸中喪生,卻無私無畏地救助戰爭傷員,幫助流離失所的難民;她護送百名孤兒歷盡艱辛翻越杳無人跡的大山,從日本軍隊的佔領區成功抵達抗戰後方安全區。她被譽為「中國孤兒之母」

遺憾的是,在她創造奇跡的中國大陸,卻很少有人知道。

一、那人就是我

艾偉德1902年出生於英國倫敦,她初中輟學走向社會,成為一個家庭女仆。

1928年, 艾偉德在倫敦

有一天,她聽說中國有幾億人沒聽過福音,頓時產生了一個奇怪而執著的願望,不管怎樣一定要把福音傳給中國人。她加入倫敦內地會,由於學歷太低,又加上從小發育不良,身高一米四五,體重不足40公斤,內地會認為她不適合去遙遠的中國傳教。但是內地會安排她先去照顧兩位從中國返回養老的老傳教士,這兩位老傳教士便是揚何斯本爵士夫婦。在他們那裡,艾偉德練就了一口高雅的牛津英語,並學習了很多關於東方的知識。

1930年初,在衛理公會的一次聚會中,她偶然聽說中國山西有位守寡的老宣教士珍妮•勞森已經73歲了,因無人接替而不能退休,便立即寫信給勞森夫人說:「那人就是我!」勞森夫人答應了艾偉德的請求。

當時,從西歐到中國,最好的路線是選擇坐船,經非洲南端好望角,穿過印度洋再經馬六甲海峽到達上海,路線安全舒適,但是費用要90英鎊。為了省錢,艾偉德選擇了鐵路,車票費用大約是走海路的一半;但即使走這條廉價的線路,她依然力不從心,羞澀的口袋裡只有三英鎊。艾偉德做出一個當時看來匪夷所思的決定,在旅行社釆用零存整取的方式購買車票。她把三個英鎊交給了旅行社工作人員,作為首付,並承諾以後每周都會存入三英鎊,直到這些錢夠付全部票款。她的計劃是沿鐵路東行,穿越東歐,經過西伯利亞進入中國的哈爾濱、大連,再轉中東鐵路南下,由大連乘船到天津,但這並不是一條輕松容易的旅行線路。此時的中國東北張學良與蘇聯紅軍正在進行史稱「中東路事件」的軍事沖突,中國內地蔣介石、閻錫山與馮玉祥的中原大戰鏖戰方酣,中國風雨如晦,兵荒馬亂。

1930年10月18日,28歲的艾偉德只身從英國出發,旅途註定艱難多舛,其艱難程度遠遠超越所有人的想象。她曾在西伯利亞的荒山野嶺被迫下車,獨自在淒厲的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去換乘車站。她曾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大喊大叫制造騷亂,要求別人逮捕自己,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得到換乘的車票。她還被一個俄國官兵沒收了護照,並遭遇到侵犯與非禮,甚至為了讓她留在荒涼的西伯利亞,這個官兵把她護照上的宣教士職業塗改為機械師,因為戰爭中的俄國急需要機械師。為了逃離西伯利亞,她在深夜慌不擇路,遇見兩個好心的日本人幫助她搭上了去日本的船。在日本神戶,她也曾聲嘶力竭地和旅行社的代表交涉,要求不管轉幾次車,不管用什麽方式,旅行社都應該把她送到目的地中國天津。艾偉德歷經千辛萬苦,中國總算是到了,這時已經是1930年12月底,在極度疲憊中,她到達山西陽城見到了勞森夫人。

二、八福客棧

勞森夫人與丈夫1903年來到山西陽城傳教,在縣城東關街買了一個大院子,共有33間房,他們建了一間耶穌堂,其余的空著。相傳這個大院子曾經鬧鬼,村民深感晦氣,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房價非常便宜。但西方傳教士才不管什麽鬧鬼不鬧鬼,他們信仰上帝,根本不怕鬼。由於人手不夠,勞森夫人一直沒有打掃和整理,灰塵蛛網滿屋,瓦礫碎片遍地。

艾偉德與勞森夫人

艾偉德來到這裡之後,打掃與整理正是她的強項。年久失修,飽經滄桑的舊院,沒多久己是幹凈整潔井井有條了。這個大院子能做什麽用呢?艾偉德在縣城轉了幾圈發現,縣城地域有限、交通擁擠、往來客商多,那些路過的騾隊,傍晚都會在城門口的小客棧落腳。艾偉德靈光一現,她向勞森夫人建議開個客棧,接待往來的騾夫住宿,向他們傳福音;騾夫們走南闖北,還可以作為福音的媒介,把福音傳遍各處。他們的廚子老楊,可以負責供應飲食。

勞森夫人覺得這個主意真是不錯,既可以把福音傳開,又可以賺點錢作為傳福音的經費。於是,她們給客棧起名叫「八福客棧」。這「八福」源自《聖經》裡耶穌對門徒的寶訓:「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承受地土。饑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 神。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 神的兒子。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馬太福音 5:3-10)

1931年初,在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之中,「八福客棧」誕生了。關於這個客棧的名字歷來眾說紛紜,爭議不斷。英國廣播公司BBC的記者柏格斯為艾偉德寫的傳記《小婦人》裡面稱之為「八福客棧」,陽城當地的老百姓習慣把這個客棧叫「車馬大店」或「騾馬大店」。但是由於好萊塢巨片《六福客棧》的影響力,這個客棧流傳最廣的名字是「六福客棧」。

客棧開張了,會不會客源滾滾呢?事與願違,騾隊總是朝著與客棧相反的方向走去,沒有一個會進來,哪怕是問問價格。怎麽辦?勞森夫人、艾偉德和廚師老楊聚在一起商議,討論結果是由年輕的艾偉德負責在門口吆喝拉客。

第一個被艾偉德強拉進客棧的騾夫叫黑林,晉城周村人,當時他的騾隊巳經奔波了一百多裡,人和騾子都疲憊不堪,急著找家客棧休息,沒想到從胡同裡突然殺出個「藍眼女妖怪」(當地人這樣稱呼),不由分說將他連人帶騾子拖進客棧,騾夫們嚇得大聲尖叫落荒而逃。一個時辰後,黑林和他的同伴在老楊的勸說下回到客棧。騾夫們發現這家客棧還真是與別的客棧不同,整潔的住處、可口的食物,費用也便宜。後來,黑林同很多騾夫成了艾偉德最忠實信任的朋友與客棧常客。

騾夫、普通居民與孩子聚攏在勞森夫人棺木的周圍

每天,艾偉德把騾夫們拉進來之後,廚子老楊的飯菜及時餵飽他們的肚子,而勞森夫人則統籌全局,晚飯後站在板凳上一遍又一遍講一些大家從未聽過的聖經故事。六福客棧生意日漸紅火,院子裡經常會住七八支騾隊,樓上樓下幾個大炕住滿了騾夫。

漸漸地,騾夫們變了,再也聽不到他們用臟話呵斥騾子前進了,他們哼唱的那些淫穢的地方小調,也被優雅的基督教聖歌所代替。但這樣安逸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1931年11月,勞森夫人不小心從樓上摔落,因為傷重不愈身亡。按照當時當地的風俗,勞森夫人的棺木在哀傷的音樂聲中下葬了。葬禮對中國人而言,是一個莊嚴肅穆的典禮,為此,老楊特意請了一位照相師來拍照。

三、禁足督察

勞森夫人的離世使人傷感,但艾偉德的傳奇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一頂轎子在幾名隨從的簇擁下來到客棧,這位客人原來是陽城縣長,他打算在當地推行「天足運動」,也就是解放婦女的小腳。

1948年,艾偉德在上海遇見養女九毛,九毛已結婚生子

纏腳是中國延續了千年的陋習,這陋習讓女人們忍受終身的痛苦,真是小腳一雙眼淚一缸。縣長大人親臨客棧就是來尋求艾偉德的幫助,因為艾偉德有一雙沒有摧殘過的天足,走路方便,可以做個好榜樣。他邀請艾偉德擔任陽城縣的禁足督察,下鄉巡視,挨家挨戶監督女人不再纏腳。縣長還答應派遣兩個士兵保護她的安全,還有一頭騾子作為交通工具,一個月有一個銅板的報酬。艾偉德笑嘻嘻地答應了這份差事。

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在蜿蜒曲折的鄉村小路上,時常能看到艾偉德牽著騾子帶著兩個士兵走在其間,周而復始地傳達放腳政策及對婦女脫鞋檢查。當然,艾偉德也趁此機會把福音帶到各個鄉村。在一次巡查途中,一個神情古怪的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坐在路口的石頭上,要求艾偉德將孩子領走,要價兩元錢。艾偉德翻遍口袋,才找到九毛錢。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把身上僅有的九毛錢給了那婦人。她把小女孩子帶回客棧,給她起了個小名「九毛」,學名「恩美」,感些上帝的美意。

一天,九毛從外面帶了個小男孩回來,她說寧可自己每天少吃一點,請求艾偉德收留這個失去父母的小男孩。艾偉德一聽眼圈紅了,立即把小男孩摟在懷裡收留了他,給他起名「少少」。陸陸續續,艾偉德又收留了一些孤兒,客棧的孩子愈來愈多了,在縣長的資助下,艾偉德給孤兒們聘請了老師,就這樣,艾偉德做禁足督察的業余時間,成了陽城最大的兼職慈善家。

四、 暴亂平息者

艾偉德不僅是禁足督察和兼職慈善家,她還成為暴動平息者。

一天,監獄發生了暴亂,一個囚犯手持鋒利的斧子在亂砍亂殺,囚犯們逃不出去,被砍死砍傷一片。監獄長與縣長驚惶失措,不知如何制止,無奈之下,請艾偉德出面,以神的力量說服犯人。

失去理智的犯人,何事不敢為?正常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艾偉德卻沒有懼怕。她鎮靜自如走進監獄裡,對砍人的犯人說:「上帝愛你,只要你放下斧子,不追究你一切過錯。」

她又對站在外面的監獄長說:「從今往後,不得克扣犯人口糧贏利謀私,要改善犯人的夥食,讓犯人在農田勞作,要給他們報酬。」

奇跡就在這一刻發生了,殺紅了眼的的暴徒把斧子遞給了艾偉德,全場人都噓了一口氣。眾囚犯感念艾偉德的勇敢與正義,一些人從此信了耶穌;縣長與監獄長也覺得神的作為真是奇妙,後來他們也信了耶穌。

五、率領百名孤兒大遷徙

1937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1938年,戰火延燒到了陽城。艾偉德客棧裡的孤兒越來越多,每周總會增加幾個孩子,有些是村民、士兵們帶來的,有些是孩子們自己走進來的,因為有人告訴他們,艾偉德會照顧他們。當戰爭一年拖過一年,艾偉德所照顧的孩子數目已經超過一百。一位國軍將領建議艾偉德,與宋美齡在陜西開辦的孤兒院取得聯系,只有這樣,這一百多個孤兒才可能保全下來。

於是,一場驚心動魄震撼世界的百名孤兒大遷徙,在這個瘦弱的小婦人帶領下拉開了序幕。1940年3月初的一個清晨,艾偉德帶著孩子們踏上了去往陜西扶風的征程,孩子們那個興奮啊!他們喊著叫著,在此起彼伏的吵鬧聲中,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自東向南蜿蜒前行。

(註:關於孩子的數量,有很多種說法,有人說94名,有人說104個,也有的說是80多個,現在這個數據已無法考證,只能籠統地說大約有100名。)剛開始逃亡的孩子們並不知道前面和身後的危險,他們只是感覺趟水的樂趣;有的孩子不小心掉進淺淺的河水中,但他們並不懊惱,畢竟己經初春,水並不太涼,對一次春天遠足的好奇使他們忘記了一切不快。大一點的孩子背著鋪蓋,挑著食物,擡著鍋碗瓢盆,個個顯得生龍活虎。但對艾偉德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娛樂和享受,最大的危險是沒有任何抵禦能力的孩子們如果碰到日本兵,那就全完了。所以,她必須選擇一條安全的線路,完全避開和日本士兵的邂逅,哪怕這條線路充滿了崎嶇不平,甚至可能會有可怕的野獸出現。

他們有時找不到落腳的村莊,只好露宿山嶺,煮一大鍋稀飯加一把野菜。好在還有食物,雖然經受晚上山風的侵襲,至少沒有餓肚子。這是一條漫長的逃亡之路,從山西穿過河南,路上的碎石咯著孩子們的腳,灌木叢刮著孩子們的衣服。艾偉德和孩子們走過了一山又一山,走過了一水又一水。

漸漸地,孩子們滿臉灰塵,衣服與鞋子已經又臟又破,更要命的是食物不多了。與剛出發時的生龍活虎相比,孩子們個個疲憊不堪,腳底已經磨出了水泡。當他們把鞋子脫下來,露出一對令人揪心的雙腳,艾偉德心裡充滿了悲傷和無奈;當連綿的大山又一次擋在面前,心力交瘁的艾偉德掩面落淚,她覺得可能走不出去了。連續的行程實在讓孩子們的體力達到了極限,他們最大的才十六歲,最小的才三四歲啊!坐在山間的石頭上,可以暫時緩解疲憊,但是,食物呢?孩子們的信心都在動搖,他們能走出這綿延不絕的大山麽?

艾偉德為了鼓舞孩子們,她給他們講聖經故事,教他們唱詩歌贊美神,求神給他們預備食物增加力量。有一天,他們在山中極度饑餓,遇見一支國軍偵察排,他們給孩子們提供食物。孩子們又有了力氣,他們掙紮著爬上最後一個山峰時,一條波光粼粼的黃色緞帶出現在眼前,孩子們沿著山路跑下去,他們站在河邊歡呼,他們何曾見過這麽大的河流啊!國軍偵察排用一艘小船幫助他們渡過黃河搭上火車。1940年4月,艾偉德和她一百個孩子經過27天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了安全的彼岸陜西扶風,他們翻山越嶺穿過日本軍隊的封鎖線,最終無一人掉隊。就在這個令人興奮的時刻,艾偉德卻倒下了。

六、中國孤兒之母

艾偉德在醫院裡一躺就是七八個月,因為她營養不良,加上肺炎,過度疲勞,並且還有一顆子彈穿過她的肩頭,幸而不深。她一醒來就問 「我的孩子們在哪裡?……我有一百個孩子。」醫生以為她在胡言亂語,喊護士拿鎮定劑來。艾偉德對在醫院裡的記憶一片空白,她能夠活下去是一個奇跡。

1941年底她出院了,一百個孤兒被安置在宋美齡創辦的孤兒院內,無須艾偉德親力親為。艾偉德的傳奇故事,已經開始廣為傳頌,在當時的媒體上已經被稱為「中國孤兒的母親」。

由於聲名遠播,西北聖經學院的遍傳福音團和蘭州博德恩醫院的賀德醫生夫婦,在1943年隆重邀請艾偉德遠赴甘肅蘭州傳教。一年之後,艾偉德從甘肅地區返回陜西,而後去了四川。從1945年到1949年,艾偉德大部分時間待在成都當地的教會裡工作。

1949年「新中國」成立,新的宗教政策開始頒布執行,外國傳教士只好紛紛離境歸國。可是此時,艾偉德已經擁有中國國籍,成了中國公民。(註:1936年她在寫給父母的信中說:「我感到這裡實在是我的國家,這裡的百姓也是我的同胞,事實上,我已申請了中國國籍」。)

再加上她歷來全部身心投入慈善救助事業,個人從無積蓄,甚至連一張回英國的船票都買不起,想回英國也回不了。有一次,在四川的某個難民中心,艾偉德遇見美國人卓偉博士,卓偉為此次偶遇激動不已,受到這位小婦人故事的強烈震撼。他先抵達上海,向美國設在上海的一個基金會詳盡地講述了艾偉德的故事。最後,在卓偉的遊說之下,美國基金會先為艾偉德準備好了從成都至上海的機票。到了上海,在卓偉的幫助下,艾偉德於1949年3月離開中國大陸,搭乘希臘輪船,途經法國,而後回到英國倫敦。

七、家喻戶曉的英雄

艾偉德回到英國,倫敦記者瑞德悟聞訊後為艾偉德寫了一篇專訪,從此艾偉德被國際社會發現;英國廣播電臺(BBC)的記者柏格斯讀後又來訪問她,寫了一本《小婦人》(The Small Woman)。

此書出版後,很暢銷,伯格斯在書的結尾寫道:「我懷著感激的心情撰寫艾偉德的故事,別無所求,只是希望我能夠真實地記錄下她在中國的一切。」電臺還將之改編成廣播連續劇在BBC播出,後來,艾偉德成了歐美家喻戶曉的女英雄。

1957年,美國20世紀福克斯公司(20th Century Fox)請求同她簽約,把她的故事拍成電影。艾偉德心想,竟然有這樣的傻子,把好好的錢花在她身上,為她揚名。但又轉念一想,只要能把福音傳開就好,管他們呢,她同意簽約。

電影拍好了,艾偉德才知道,電影公司才不是傻子,他們利用她的故事賺了不少錢。他們根本無意於傳福音,並且盡力剔除福音元素,把「八福客棧」改成了 「六福客棧」。為了吸人眼球,電影公司把原著《小婦人》改成了一部英雄美人的愛情傳奇。事實上,艾偉德既沒有任何花前月下的愛情經歷,更沒有和任何男人接過吻,她終身未婚。這使艾偉德羞愧難當,她再也不願提及這件事。

艾偉德遠遠避開那些外在的榮譽,她回到英國期間,仍然通過多種方式幫助中國人,盡力救濟在英國基層打工的中國人,想方設法為中國留學生在當地介紹就業。在她布道演講之後,經常收到四面八方給中國人的捐款和物品。有一段時期,艾偉德和教友們將他們在倫敦的車庫變成了貯藏室,而後不定期將這些錢物寄到香港、澳門等處的難民收容處。

八、我是中國人

艾偉德在返回英國八年之間,日夜想念她救助過的孩子們。她決定回中國,理由簡單而直接:我是中國人,我必須回到屬於自己的國家去。

1957年4月,艾偉德從英國乘船抵達中國香港。她要求入境中國大陸,渴望能夠回到她魂牽夢縈的第二故鄉山西陽城。艾偉德一邊在香港難民營參與救助活動,一邊等候中國政府的批復。遷延數月,入境申請未獲批準。由於她在香港的居留簽證到期,艾偉德只好選擇去臺灣。

1957年9月2日,艾偉德在臺灣基隆港登陸上岸,她的兩個養子田莊和朱復禮,在港口恭迎。當時,田莊在空軍服役,朱復禮從醫學院畢業後擔任精神科醫生,兩人緊緊擁抱著他們共同的母親。

艾偉德在臺灣生活了13年,這期間,年過半百的艾偉德,依然將絕大部分時間與精力投身於救助和養育孤兒難童。她先後創辦過艾偉德兒童育幼院、艾偉德兒童之家等慈善機構,收養救助過數百名被遺棄的孩子和流浪兒。沒有姓名的孤兒,一律跟隨艾偉德以「艾」為姓。

1963年年底,在松山機場,她面對歡迎的朋友與新聞記者說:「我曾有過許多孤兒,我愛他們像愛我自己。我把一個一個孤兒撫養長大,他們進入空軍、陸軍和海軍服役,或者服務社會。我像每一個母親一樣,很高興能把孩子們養大,教育成人,然後送進社會、服務社會。無論他們能否回到我的身邊,我都永遠愛他們。」

九、弘道遺愛

1969年12月,艾偉德不幸感染了A2型流感,引發了肺炎並發症。經搶救無效,於1970年1月2日夜晚在臺灣的居所病逝,享年68歲。1970年1月24日下午兩點,艾偉德遺體告別儀式在臺北市立殯儀館景行廳舉行。宋美齡贈送了一個大大的十字架花圈,蔣介石的挽聯是:「弘道遺愛。」

當時,臺灣的許多友人,都願意為艾偉德捐獻墓地。治喪委員會尊重艾偉德養子們的意見,最終將她的安息地選在關渡基督書院內的禮拜堂西側。這裡環境幽雅,面對淡水河出海口,能夠遠眺中國大陸。艾偉德心系山西陽城,心系中國大陸。然而自她1940年帶領孤兒們離開陽城,再也沒能回去過;自她1949年離開大陸,再也沒能踏上大陸一步。艾偉德重歸中國大陸的心願,想回到她的第二故鄉陽城的心願未能實現,故而她的墓地朝向中國大陸,她的頭朝向山西陽城。

臺灣「艾偉德兒童之家」院長史可梅在艾偉德遺體告別儀式悼詞中說:「僅僅悼念她是不夠的,我們今後最大的罪惡,是對她的遺忘。」

(資料來源:《中外文摘》、記錄片《重回六福客棧》、網絡收集整理、圖片來自維基百科共享圖庫)

(註:本文原為微信公眾號「走進基督教」2018年10月10日推文,蒙允轉載,略作編輯,原名《我們今後最大的罪惡,是對她的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