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的格言

文/ 李文屏

一天出門,車行高速公路,窗外天氣暖好,景色美;窗內音樂悅耳,心情順。蠻好的周六!

正愜意間,前車突然急剎,我大驚,也一腳踩到剎車板上,只覺胸前一緊,保險帶將我箍住,耳旁卻是一片稀裡嘩啦,旁座、後座上的零散物件都向下沖落。眼看就要撞上去,我死命踩剎車板,終於,在距前車咫尺之處,車停住了。正要松口氣,卻在後視鏡中瞥見後面的越野車正向我猛撲過來。

我感覺心中一灼,有強電流攸乎穿過,那一剎,越野車尾部一撅,停住了。在我的後視鏡中出現一張驚魂未定的臉。

我未覺車身被撞,但那越野車估計離我也不過數寸。

車再啟動時,才從側鏡看到好幾輛後面的車都已經沖出路面,停在春草茵茵的斜坡。原來前面出了一點事故,以致後面這一串驚險。

原來世間的人與事其實比我們意識到的更相關,一個人的事故會造成多人的事故,一個人的不幸也會連帶成為多人的不幸;原來生命的脆弱和不確定程度其實比我們意識到的更高,明天也並不怎麽掌握在我們的手裡,甚至今天要發生什麽我們也不確知。

這讓我想起了「嘀嗒」的格言。

嘀嗒是個嬌小的女人,是我在客訪一家教會時所識。那天她給我的小女兒做主日學老師,給我介紹她的名字是Tita,聽起來就像「嘀嗒」,所以我本對英文名字善忘,她的名字卻一下子讓我給記住了。

嘀嗒人很袖珍,笑容卻寬闊,精神也高大,不像淩晨剛下班,清晨就起床的人。因為她提到了自己的工作,我就順理問她做什麽工作需要到這麽晚?這一問就打開了水閘,她的故事流淌不斷,像條河。顯然她的感受太多。

這不能怪她,任何人在她的處境裡不是很沈默就是很愛說吧,想保持「平常」則是不易的,因為她是在鄰城一家醫院的ER(Emergency Room急救室)工作,天天經歷(不是只做觀眾看)悲、喜劇。先別說ER的悲劇了,就說ER的喜劇吧,這喜劇在成為喜劇之前也都一定有若幹驚險情節,換句話說,她天天走進正流行的那類讓你肌肉緊張、肚子抽痙的Reality Show裡面,與裡面的人面對面同步走過。別說在ER做事,我聽她講到ER的事情,感覺就已經快要進ER了。

「但是我喜歡我的工作」,嘀嗒笑瞇瞇地說,「They remind me how precious, how fragile, and how unpredictable life is. You never know what would happen the next day. It makes me to live everyday as if it was my last day. It motivates me to live everyday to its fullness. That’s why I want to be here with these children, to teach them, enjoy them even though I’m pretty tired from my work.」 (那些事提醒我生活是多麽寶貴、多麽脆弱、又多麽難以預測。你不知道明天會怎樣。這讓我想把每一天活得就像是我的最後一天,讓我想把每一天都活出它的極至。這是為什麽雖然我工作很累了但還是喜歡來這裡教這些孩子們,享受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這是並不新鮮的智慧之言,但能真正行出這般智慧的人並不常見。嘀嗒很聰明,所以很珍惜她那份工作給她的提醒:當把每一天活得就像是最後一天,把每一天都活出它的極至。

我也想到曾收到的一個Power Point,說一人對上帝進行訪問,其中一段對話是這樣的:
「人:親愛的上帝,您垂看人間時感到最難過的是什麽?
上帝:許多人活著的時候就像永遠不會死,而死的時候又像從來沒活過。」

可不是!許多時候,我們自以為活得瀟灑、聰明,其實是活得懵懂、愚昧。生命是個禮物,實該好好珍惜,好好運用,不要在世一遭,一切都自我中心,及時行樂,活得仿佛永遠不死——對神無敬畏,對人沒愛心;不過面對死亡時卻又像從未活過——因為從未給世界和他人留下有價值的、值得紀念的東西。

當初與嘀嗒說話時,我就隱約覺得嘀嗒並不是因為想說話而說話而已,她似乎是想向她碰到的每個人都傳遞一個信息:珍惜生命——以發光發熱的方式珍惜,而不是讓生命藏在可憐的「自我」裡腐朽。

時間嘀嗒,光陰流逝,我們都聽到了時間的嘀嗒聲,也聽到了嘀嗒的嘀嗒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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