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夏曾麗珍
從醫院的大堂走出來，沿著往停車場的小路緩緩前行，我彷彿看見自己被一架重型機關槍掃射過，滿身傷痕，胸口已被擊中而鮮血傾注，在只有幾呎距離的泊車位前，我連按自動鈕車匙的氣力也沒有，我快倒下來了。
我也彷彿看見自己像攜著滿籃子水果去探外婆的「小紅帽」，途中被鄰居的一頭瘋狗撲出來狠狠地咬了幾口；也像一個「都市忙人」，本想在黃昏時悠閒地散步一會兒，卻被人家屋頂掉下來的花盆打傷了頭，生活變得更忙亂。
無妄之災使人充滿無助、憤怒、自憐和委屈。
在現實生活之中，除了真刀真槍和天災人禍具有殺傷力之外，還有甚麼可以置人於死地，甚至殺人於無形？答案是，一支筆或一句說話。
那個下午，我不情不願地到醫院探望一位久病的朋友，說「不情不願」，是一方面掛念病者，一方面怕面對他的家人。世世代代都會有一些人喜歡用尖銳刻薄言詞來與人交談，不幸地，這些人像「便利店」一樣必然有三兩個在你附近。我智力不高，沒有招式可以招架，兩害相權取其輕，唯有減少單獨接觸。然而，這個「減少」了的數目卻增厚了我們之間的牆。於是，一旦有機會站在牆下，久藏在牆內的炸彈便加倍發力，將尖銳刻薄言詞傾盡。更不幸的是，牆越厚，牆內的炸彈藏得越久，爆發的威力越勁。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委屈。那麼資深的信徒，豈可如此用言語傷人，而受傷者不知凡幾！我想公告天下那個人「像炸彈的說話」，可是，口講無憑，早知道就帶備錄音機。我想，應該去搜羅一下最先進的手提電話，將來在「重要時刻」靜靜按一下錄音掣。哈，可瞧的呢!
忽然，一個聲音掠過，上帝不是有錄音的嗎？祂在審判時不是會將我們的一言一行都公開出來嗎？我雖然沒有錄音，但上帝應該有錄音吧！然而，正當我沈醉於如何控訴如何伸冤之際，千鈞一髮，像閃電光速的一刻，我發現最恐怖又最殘忍的事——如果上帝有錄音，我所有的言語也會錄了音。我若公開別人的言語，我平日的言語也必然會公開，這可划算？當然，最理想的是只公開我被辱罵被指責的那些片段。我敲了退堂鼓。
除了電光一閃速遞了「公平審判」之外，上帝還藉著一篇講道和一本書提醒我要好好上「人生」這一課，祂也特別指出當面對困難時應該表現的基督徒品格和修養。
在「受了傷」後的星期日，牧師在崇拜講道時總結他多月來所講的「登山寶訓」(註1)。他說我們在座的一大班人表面上可能沒有甚麼分別，我們一同事奉，可能是同一年受洗，或者一同建立一個事工，同一個團契，有相同的朋友，我們結同顏色的領帶，一同獻詩，甚至有共同的圈內笑話；不過，當困難來臨的時候，每個人的表現就會不同。困難包括失業、失戀、失意、婚姻失敗、家人患病、自己患病、失去親人、受到委屈或不公平對待等。一個人的表現反映他的修養、品格的成熟程度、以及他所信的是甚麼。那個時候，每個人的表現就能看出了「不同」，而我們是有分別的。
在《小太陽》我讀到作者論「君子」：「君子是從不打人的，不過這一點對於一個君子的修養並不重要。君子的本色是被打時屹立不動。君子動口不動手，但君子不能保證瘋子也跟他一樣。一個君子雖然挨了一巴掌，仍然能夠不失尊貴的氣度…。」(註2)
我深深地感激上帝，祂的愛、忍耐和憐憫使我不致闖禍。祂提醒我在家中、在教會或任何場合說話時，不但要警覺上帝的錄音，還要隨時預備「假如別人靜靜地按了錄音鍵」。能夠在表面做好慎言的功夫，必需在內裏先改變自己，成為有修養而品格成熟的基督徒。有諸於內而形於外，「慎言」對於一個君子也必然輕而易舉。
註
- 「凡聽見我這話就去行的，好比一個聰明人，把房子蓋在磐石上；雨淋，水沖，風吹，撞著那房子，房子總不倒塌，因為根基立在磐石上。凡聽見我這話不去行的，好比一個無知的人，把房子蓋在沙土上；雨淋，水沖，風吹，撞著那房子，房子就倒塌了，並且倒塌得很大。」(馬太福音7:24-27)
- 《小太陽》(林良)20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