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文屏
每年感恩節後是聖誕節，然後是新年，我喜歡這個秩序。
感恩節是個溫馨的提醒，讓我在繁忙中聽到銀鈴，立足回眸；於是一路迤邐的恩典和嘉妙美事再度流入心裡，彷彿美酒，心就成了盛滿瓊汁玉液的酒杯，恩典溢香，想與相知的朋友們幹杯。
接著就是聖誕節，這個非凡的誕辰改變了多少人間的故事，使得流水雖依舊，光陰卻不同。於我而言，那對自己是驚天動地、對別人卻無足掛齒的人生故事也因這個誕辰而被改寫，一枚飄萍奇異地降落在永恒的生命線，自此的人生旅行雖也有險山惡水、戈壁旱漠，雖也有上窮碧落下黃泉，有翹楚遙望和黯然回首，但無論如何的顛簸起落，卻都因了生命之主的導航，因為祂的及時牽手而得以柳暗花明，平安無礙……
如今又逢佳節聖誕——聖者的誕辰，擡頭仰望十二月的星空，喜悅的微笑從心深處冉冉地浮出海面。我聽到自己的靈魂在輕輕地歌唱，我聞到生命的馨香在寧靜的夜空下悠然浮動；這一刻我雖獨自卻不孤獨，我的心融在一個無限大的生命裡，我聽到真正的天籟在奇妙地發聲，心裡回旋起美麗的和音……多好啊，常常都可以在不期然間進入一首歌裡，活在一首歌裡——得識聖者，我的眼我的心和上帝所數給我的日子，就常常充滿了生命的驚奇。
其實若要給出這兩年來的生活流水賬，「賬面」上的事情「赤字」很多，似乎並不足以歡悅舉杯；相反，似乎更該嘆息蹙眉。而歡悅為甚麽依舊不期然地浮現呢？行走在幽暗的泥路上，疲憊困頓之際，為甚麽會突然看到有清潔高貴的百合花在路旁怡然盛開，其出世的高潔和浸潤心魂的馨香讓人精神煥發，心力重回。
我感到如此幸運，年華在飛逝，但對生命的孩童般的驚奇卻在不斷地回歸，彷彿那流逝的生命的河流在某個神秘的拐彎處被奇異地過濾了，沈渣浮沫都盡除之後，又將它清澈地歸還給我，脈脈地流淌過我的心也潔凈滋潤我的心；流淌過我的眼又潔凈純化我的眼，讓我在那些時刻，可以穿越浮在生存表面那層厚厚的卻瑣碎的障礙，觸摸到時間晶瑩剔透的品質，觸摸到日子當有的溫厚和純樸……莫非這就是當我渴望與生命之主同行的時候，祂所賜下的生命的禮物？莫非這就是為甚麽祂的名字也叫「以馬內利」，意即「神與我們同在」？
這樣的禮物是如此奇妙，難以言喻，也沒有甚麽可以阻擋。祂的同行如此富有創意，超乎想像，讓內化的喜悅和力量以及外在的啟發與扶持與愛祂的人一路相伴，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愈發明顯。
人生是在時間裡旅行，獨自旅行和與人同行會有完全不同的經歷；而與人同行的時候，跟甚麽樣的人同行也會讓我們的旅行經歷有天地般的差異。優異的同行者不僅經驗、愛心和耐心都富足有餘，而且能力超強，高瞻遠矚，方向明確，能夠享受旅程又怡然應變。與如此旅者同行，不僅是有了一位難得的嚮導，而且還彷彿有了一個好師友。對於旅行者來說，除了目的地外，一路的風光世態也是旅行的目的所在，但這個同行者是如此傑出，讓你的心為祂頻頻驚嘆不已，感動不已。於是，走著走著，你會發現與祂同行反而成為你旅行的最大目的。在所有的世態風情中，祂幫助你進入裡面又超越其上；在所有的風景中，你發現，祂，原來才是那最奇妙最攝人心魄的景眼。起初你關心一路會遇到甚麽，也會擔心遇到甚麽，遇到後怎麽辦；當你與祂同行一陣之後，你會發現你幾乎不在乎會遇到甚麽了，甚麽都好，只要有祂在你身旁！因為所有的遭遇都將不過成為中介，讓你見識祂的傑出和美善，見識祂如何點石成金，如何化腐朽為神奇，如何讓生命的過程成為一場充滿驚奇的心靈的盛宴。
這就是生命之主給我的感覺。知祂越深，越渴望與祂同行。人生怎麽樣都好，都只是一場跟隨祂並觀看祂奇妙作為的一次冒險。我把這次冒險叫做「與貴人同行」。可不是嗎？我們中國人把對自己極有恩典有幫助的人叫做「貴人」，當我們的心感恩至深的時候，我們甚至稱之為「大貴人」。對我來說，走過人生幾十年，從「人未老而心髮已白」到「人漸老而靈目愈清」，如果不是生命之主降生為人來做我們的人生嚮導，我的人生之旅將是如何一場旅行？我的生命的終點和過程又將如何地不堪呢？
我感謝生命之主的降生為人，祂是生命的聖者，正因為祂如此神聖，如此心繋生命生命的命運，所以祂才以無限進入有限，以尊貴進入卑微，好讓自己不僅成為必死之人和永生之神之間的橋樑，而且是真心依靠祂的人所不離不棄的嚮導，讓有限的人因為祂可以再度進入無限，讓卑微的人因為祂可以重新變得高貴，讓瑣碎的人因為祂而可以重新大氣，讓近視的人因為祂可以看見永恒……
我就是那近視的，那卑微的，那瑣碎的，那極度有限不足掛齒的；然而，因為基督的入世，我在自己那微塵般的渺小和低下中卻瞥見了氣吞萬象的遼闊與無限，那無限也已因祂自己無以倫比的高貴而低下身來，呼喚我，當我那小小心魂向祂開啟，祂就俯身進來了，因而那高貴的、大氣的、永恒的生命得以在我裡面發芽，在順逆中都向我的血脈悠然散發出生命本身的光彩和歡悅。
這生命之芽在我裡面是如此寶貴，又如此幼小，有時我會在恍然間惶恐，生怕將它弄丟了，窒息了。唯有當我轉眼看祂——我的園丁的時候，我的憂慮才得以釋懷。祂才是這新生命的主人，我怎麽竟然忘卻了呢？惟願栽種、澆灌、培育它的生命之主繼續親自守護，讓這生命的幼芽日日更新，健康長大。
這大概就是為甚麽聖誕節讓我快樂！這個日子所記念的非凡的降生，改變了人間的故事，改變了我的故事，讓光陰的品質有了截然的不同。
多好啊，這個日子之後，就是新一年的開始，光陰的新一輪的故事又將徐徐開幕。在聖誕節的燭光歌會上，時間彷彿也從過去和未來來此匯聚，隨著歌韻在我的身邊輕輕蕩漾。我凝視著手中那枚小小的、燃燒的、溫暖的燭苗，默默地想：我將如何善待來年那些數給我的日子呢？